《種子》（63）
「跑出大路！」莊鄒未等肥明講開場白，搶先推我和萬珂出校門。
我不加思索，頭也不回，拖著萬珂拔足狂奔。我不想棄下莊鄒，但若三人都被肥明截下，那就真的沒救了！現在，我和萬珂至少可以對外求救。可能忙著要處理莊鄒，肥明一干人等沒有跟上來。我和萬珂跑到人流如鯽的大街上，分別致電寒菲和龍知梓。但龍知梓的電話完全撥不通。
「我盡快，搵莊鄒！」數分鐘後，寒菲回電，大吃一驚。「成間學校都無佢同肥明嘅蹤影，包括男廁同所有鎖咗嘅房。我繼續喺學校附近一帶搵。」三分鐘後，她再傳來私人訊息。
我想了想，正要開始輸入文字的時候，一輛眼熟的七人車在身邊煞停。「上車！」阿言急喝。
我和萬珂互睄一眼，齊齊跨越欄杆上車去。
「你咁快嚟到嘅？」聽過芳姨講述阿言的來歷後，我對他起了戒心。
「少爺擔心你哋，所以叫我喺學校附近standby，你哋遇到危險就出手幫忙。直至放學，就接你哋返去。」阿言的解釋很合理，但我還是未能對這個人完全放心下來。「少爺話，佢哋可能帶咗莊鄒去『豹房』，佢哋嘅大本營。我而家同你哋試下去搵，你哋叫埋寒菲去。」
「我同寒菲報告下先。」我給寒菲傳個私人訊息，順道暗中查看龍知梓的最後上線時間：昨夜凌晨三時十七分。之後的訊息狀態全都是「未送達」。有點兒不對勁…
不久，寒菲回傳訊息，要我們到達豹房後才通知她。她想多花時間四處找找看。
「啱嘅！我同少爺都係估估下。」阿言贊同寒菲嘅建議。
五分鐘後，七人車停了在學校後山的小路邊。那個位置可以飽覽整間學校和接近半個社區。
「雖然呢度勉強算係山腳，但係要抬一個十八歲嘅女仔上嚟，唔容易。」我對阿言仍然充滿懷疑。「你覺得佢哋會帶莊鄒嚟呢度？」
「我而家都有啲懷疑…但少爺叫道，我點都要去睇下。」阿言聳聳肩：「你哋跟唔跟上嚟？」
「我跟。」萬珂看出我對阿言的猜疑，所以搶先回答，逼我跟著去。「跟去睇，先會知道真正嘅答案。」剛才車廂中的她仍是焦躁不安的，怎麼現在的眼神會變得那樣狠？這是真正的萬珂嗎？但她身上的黑蛇沒有異樣，繼續竄來竄去。
阿言也察覺到萬珂神色有異，被感染了，他的神情隨即一下子嚴肅了些許，沒有剛才的輕浮。我們跟著阿言在樹林裡走，最後來到一間破爛的石屋前。屋內無人，只有十多隻流浪貓、三盒冷飯和四小碗食水，當然少不免會有針筒和用過的避孕套。
「傻仔！間屋有幾隻貓仔就叫豹房！」阿言忍不住大笑。爽朗笑聲，好像在哪兒聽過。
「靜啲啦！佢哋喺附近聽到就大檸樂！」萬珂壓低聲音，道出我的想法。我頭皮一麻，悄悄發訊息予寒菲求救，但電話卻顯示「沒有訊號」。
「原來你都識講『大檸樂』！哈哈！」阿言反被她的話逗得更興奮。
萬珂迅間意識到自己的不妥，嚇得臉色發白。黑蛇們瞬間變得硬直，倒插入她身體。不知是痛或是驚嚇，萬珂突然臉容扭曲，尖叫起來。恐怕是萬珂的自我意識活躍起來，招來黑蛇的群起攻擊！我應該怎麼辦？我真的很窩囊！
豈料，自責之心一起，萬珂的叫聲頓時變得更悽厲。又是我？我不禁變得更慌亂，萬珂陷入更深的痛苦之中。我倆不停迴轉於循環當中…
「吾係西西弗斯，你明白未？係一個循環。」面對萬珂的怪異行為，阿言非但沒半點吃驚，反而神態自若，盤坐地上，隨貓咪們上前親近示好。「萬珂已經有打破循環嘅覺悟，你有無？」這刻的阿言，不是平日那個巿井大叔。心平氣和，語速不徐不疾，面帶微笑，和顏悅色。「覺悟，唔只係口上講、身上做，仲要有思想上嘅體會同時刻自省。你有無？」
的確，我無。口裡常說要救萬珂，但心裡卻時刻在動搖。嫌困難，嫌真正的萬珂不了解我心意和需要，懷疑自己是否有能力救她…數一數，動搖的時刻恐怕比堅定的時刻多上百倍。
「其實你根本無試過、諗過救萬珂。如果你真係決心要救佢，動搖嘅時刻唔會有咁多，亦都唔會因為一啲小事情而動搖。」阿言懶理萬珂越益痛苦，硬將我拉入更深的自責當中。
我泣不成聲，整個人顫抖著。是對是錯，昭然若揭，任誰都會知道答案。
向人認錯，其實不難，一句說話而已。難就難在於先要向自己認錯！
輕輕一鎅，皮膚首當其衝，現出破口。微痛。
扯出脂肪。又痛又怕。
肉被割，失去活動能力，沒能求生，肯定死定了！劇痛。
骨被斷，最後的防守被攻破。恐慌。
心臟暴露於空氣中。即使是最幼的針，亦能輕而易舉止住它的跳動。
自我，有如這脆弱的心臟，不堪一擊。所以需要外在重重偽裝和掩飾作保護…
「對唔住…」很痛很痛，但我還是決定讓這該死的自我受死去。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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