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子》（55）
梳化上，我一邊聽老媽講述她和莊鄒到醫院觀察萬珂時的所見，一邊感動得哭成淚人。莊鄒這傢伙，用不著這樣拼命吧！？
「佢哋四個放咗好多心機落你身上。你要好好努力！」老媽熱淚盈眶，羞愧得低下頭來。「我要走喇…」
「吓？」我沒想過，這次相處會是如此短暫，半小時也不到。
「哦。」這五年儲下來的憎恨和髒話，本來在嘴邊準備出動，一下子又被突如其來的離別壓下去。剎那間，所有情感都散亂不堪。我該用甚麼情感去面對她？！
「一路順風。」我保持基本禮貌，不帶一絲情感。
分不清那到底是裝出來的平靜，或是五年以來、習慣家人不在身邊的必然結果：老媽仿如一個路人甲。路人甲要離開，不值得大驚小怪，不需要為之患得患失。
「小心身體。」她合上眼，以一句淡然的祝福語，為這場短聚作結。
這不是老媽向來的作風。她感情豐富得過份，平日稍有些許雞毛蒜皮小事情，足以讓她哭得死去活來。我剛才有擔心過，不知要花多少時間去安撫她。所以…我頗慶幸短聚能在如斯平淡的氛圍中結束。五年的痛苦，就這樣完結了嗎？
老媽的意識離開後，莊鄒躺在梳化上一動也不動。趁空檔時間，我在群組裡發語音信息，告訴大家剛才發生的事。
「叫莊鄒高炒自拍嚟睇下！」大輝光速回覆。
「你阿爸阿媽係高階修行者？！」龍知梓不敢相信。
「搵到幫萬珂的方法未？」寒菲找到重點。
「恭喜XD」萬珂仍然可愛。
原本八人的群組，已有兩個人退出，只剩六個人在鬧哄哄。不知即將甦醒過來的莊鄒有何感受。
十多分鐘後，莊鄒終於醒來了。先是和一直守在身邊的莊爸莊媽抱擁一番，連聲道歉。收拾心情後，她在群組向大家報平安，順道查看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對麥澤和外賣哥的離開沒有半句疑問。最後，才將焦點放在我身上。
「萬珂嘅問題，可以好簡單，亦都可以好難搞。」她不太樂觀。
每個人的最深層意識，就像一股引力，會將在乎的念頭緊緊抓實不放。那些無形的念頭，可能是快樂的回憶片段、對正義的堅持、關於過去的創傷、對未知的恐懼、對已逝事物的眷戀…被抓著時，就會變成有形的「非物質」存在，好意念呈「金光」狀，壞意念看來像「黑色啫喱蛇」。
所有偶然經過的念頭，本是外物；但若被引力看上、抓緊後，就會逐漸被引力同化，成為引力的一部份。
意外出現的萬珂，被登仔的引力盯上。混亂期間，萬珂看似成功逃脫，但實則已開始逐漸被同化。若果同化成功，之後要將兩者分開，就成了近乎不可能的事情。
「至於解決方法，我哋有兩個方案：一，強化萬珂本身嘅意志；二，登仔嘅深層意識，要有一個清晰嘅『自我』概念。認清自己，就會知道萬珂係外物，自然就會放過佢。」莊鄒沒有給我選擇的餘地，直接講出她的策略：「必須雙線並行。方案一，係治標唔治本嘅方法，不過可以拖慢同化速度，為方案二嘅實行爭取更多時間。方案二，先係重中之重。」
「可唔可以…講得再簡單啲？」莊鄒盡力將玄奧的事情講得簡單，但我還未能完全消化所有內容。不是時間問題，而是我未有那種眼界、智慧去參透物質世界以外的法則。「我應該要點做？」
「你要從根本認清楚自己同萬珂之間嘅關係。然後喺生活上實行。」面對我的愚鈍，莊鄒沒有平日的公主式躁狂，反是意味深長的一番話。「佢係你女朋友，唔係你『嘅』女朋友。」
「吓？！」我終於意識到，何解莊鄒對萬珂的問題會抱持不樂觀的態度：因為問題癥結在於我，一個如此魯鈍的人。即使理解字面上的意思，但要融會貫通、實則應用在生活之上，就是更高層次的難題。「係咪即係無得救？」我絕望得衝口而出。
冷不防，莊鄒狠狠摑我一記耳光，摑得我臉上一陣微熱，又痛又癢。「咁你救唔救？」
「救…」我怯怯懦懦的，聲音小得像蚊子。
「連講個『救』字都咁猶豫…你話會唔會救得到？」莊鄒嘆了一口氣，失望又惋惜：「難為萬珂仲對你好有信心！」她氣得動身離座，走向樓梯。
「返屋企諗下自己到底想點啦！」她毫不客氣地下逐客令。「你要清楚自己嘅諗法，先可以繼續栽種種子。」
「就算係潛能無限，都要行出咗第一步先。」窄窄的樓梯間，輕輕迴盪著她的自言自語。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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