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顯示從 3月, 2020 起發佈的文章

《我想回家》微型小說

《我想回家》微型小說 成千上萬的螞蟻被白鶴肚上的腐肉氣味吸引而來。牠們圍著垂死的白鶴叫囂,希望牠能盡快斷氣。白鶴無視螞蟻們,自顧自沉溺在記憶中的家。青山綠水,波光粼粼,愛妻和孩子在湖邊乘涼,朝著牠愉快微笑…… 「我想回家。」 說罷,白鶴釋懷地嚥下最後一口氣,安祥離世。螞蟻們一湧而上,將其分屍,抬回巢穴,把最鮮美的部份貢獻予蟻后。蟻后大快朵頤後,工蟻們才獲配少量次等的糧食裹腹。只吃了幾小口,還 未 飽肚,工蟻們又再接獲任務,前往遠處搬運糧食。 路途遙遠,不少工蟻因體力不支紛紛倒下,成為夥伴們的補給食物。 幕幕觸目,步步驚心,深怕自己會成為下一個犧牲者。 「我想回家。」某年紀較輕的小工蟻哭嚷。 眾蟻聞言,大為吃驚:工作還未完成,怎麼能放棄?我們該要將蟻后的利益置於首位,因為牠是整個蟻群的命脈。 噗——哭啼聲隨著頭顱著地聲戛然而止。頭顱沒滾多遠,就被工頭拿起猛啃,彷彿只是普通不過的食物。 眾蟻無言瞄了瞄負責執行刑法的工頭之後,默默回歸工作崗位,繼續向目的地進法。 是恐懼?怕死嗎? 是認同?心甘情願為蟻后付出? 是習慣?習慣了恐懼,習慣了認同,習慣了習慣,然後習慣了 一切。 好。繼續上路。 隨著大隊的推進,越來越多同伴倒下、被吃、被取代。餘口吃得飽飽的,本該體力充沛、更有精神去工作,但事實卻不然。牠們腦海中竟不約而同浮現出一把聲音。 「我想回家。」 是誰?是客死異鄉的白鶴?是哭嚷要回家的小工蟻?是多名已然犧牲的同伴? 工頭強裝鎮靜,壓下恐懼,勸說冤魂離開。 「時也,命也,運也。 既然上天要你們命喪於此, 你們就該要 接受。 」 冤魂沒有搭理工頭,自顧自喃喃重覆。 我想回家……我想回家……我想回家…… 腦海裡的聲音越益嘹亮,越益真實,眾蟻隨之激動。 「我想回家!」 不知是誰首先按捺不住,開口放聲高呼。 簡單四個字,成功撕破眾蟻的沉默偽裝,撩起被壓抑多時的念頭。 「我想回家!」 一呼百應。 眾蟻不顧工頭的阻攔,棄下行裝,按照真實意願踏上歸途。 噗——噗——噗——工頭再次執行刑法,部份工蟻應聲倒地。牠以為這做法會嚇倒罷拉的眾蟻,豈料大家不加思索,衝前反

《甜品與啤酒》微型小說

《甜品與啤酒》微型小說 「這一句話,我會記上一輩子。」 二十年前,我拋下這麼一句話,頭也不回,離開那個家。 *** 某位於港島區的咖啡店內。淺啡木紋地磚和同調木紋膠板桌椅,配襯白色牆身和米黃色燈膽,輔以多個小盆栽和青色咕 𠱸 作點綴, 簡潔得來帶有滿滿的溫馨。完全符合阿妹理想中「家」的形象。 我們齊齊長大於日本文化 盛行的年代,對日系風格情有獨鍾實屬在所難免。惟鍾愛歸鍾愛,我不禁在心裡吐糟眼前的芝士蛋糕:虛假的芝士味道和香氣,甜得發膩的化學甜,有如焦土的乾癟質地。怎麼可以如此難吃? 「不喜歡?」阿妹冷道,沒望我一眼,逕自品嚐她的芝士蛋糕和朱古力咖啡。 「嗯。」我放下叉子,放 棄價值五十元 的 蛋糕 ,暗嘆浪費 。我寧可花同樣價錢,去茶餐廳吃鹹魚雞粒炒飯。 「這是區內最有名氣的芝士蛋糕。」阿妹對我的口味不以為然。 「以『難吃』見稱嗎?」我冷嘲,惹得鄰桌的情侣竊笑。 阿妹面色玄青,無視我,低頭享用她的下午茶。 我沒趣地拿出手提電話消磨時間,目光時而在通訊軟件上遊走,時而偷瞄對座的阿妹。 我倆之間,是一張深度六百毫米的枱,也是二十年的空白。見面之前,我記憶中的阿妹是個廿三歲大學畢業生,純真無邪,略懂打扮;碰面當刻,舊印象驟然消失,獨一無二的阿妹變成充斥中環的普通辦公室女郎。微卷深啡長髮,濃妝豔抹,粉綠色及膝連身裙,純白色短袖小外套,三 吋高跟鞋。 曾幾何時,我深信自己會跟阿妹一樣,成為打扮斯文的辦公室女郎。 我的思緒飄到遙遠的平行世界去,直至阿妹放下叉子:「走吧。」 截下的士,我們直驅醫院去。車廂中,又是令人窒息的沉默。我從倒後鏡瞥望阿妹。她托著下巴,似是對著窗外景物發呆,亦似是從玻璃車廂的模糊倒影觀察我。 「待會兒,態度必須要溫和。」阿妹的口吻帶有「命令」的味道。 「盡量。」我是個直腸直肚的人。 「 難道你沒能大發慈悲,讓媽咪『離開』得安詳?」她略略加強語氣。 「所以我沒有拒絕,而是答『盡量』!」我強抑怒火:「你不是不知道她的嘴巴就是不饒人!難道我要盲目啞忍所有過份要求?」 「那天以後,她性格大變,嘴巴再也硬不起來。」阿妹神色放軟。 我沒 駁斥 ,任由沉默張牙舞爪。 ***

《別認真》微型小說

《別認真》微型小說 「你還在嗎?」 「怕我一聲不響離開了?」 「很多人會趁我不為意時溜掉,再也不回來。」 「你一定受過很大傷害。」 「你說話很直接。」 「無論直接或婉轉,反正意思是一樣,無所謂吧。」 「說話婉轉一點,聽者會比較好受。」 「這是自欺欺人的行為。」 「但我感覺良好。」 「你們這些女人,就是喜歡這樣!」 「你們這些男人,不也是喜歡這樣!在家駕馭不了妻子,就跑到我這裡來!」 「你真的不怕我溜掉?」 「怕。但我不要當個自欺欺人的傢伙!」 「難怪我那麼喜歡你。」 「假惺惺。」 「你想我對你認真嗎?」 「想。」 「你認為我會對你認真嗎?」 「不會。」 「沒錯。我不會。希望你也別對我認真。」 「當然!我是『專業』的!」 「哈!不害臊!看你講得那麼自豪!」 「所以你會那麼喜歡我。」 「嗯……我畢竟不是『專業』的。」 「終於承認了嗎?」 「……你……可以轉工作嗎?」 「那我到樓上單位工作吧。換個老闆,就是換了工作。」 「認真答我問題!」 「我們永遠不該認真相待。」 「嗯……」 「咦?是時候了。」 「嗯……」 「你的內褲在浴室裡。」 「嗯……」 「我已檢查恤衫。沒有唇印。」 「嗯……」 「哎呀!領帶歪了少許……好!移正了!可以了!」 「嗯……」 「盛惠一千大元!」 「嗯。」 「再見。」 「你等我!」 「別傻氣!」 「嗯……」 「慢著!他就是用假幣的傢伙嗎?」 「他不是。」 「我還要向老大交待。」 「真幣在我衣櫃裡。給你。」 「先讓我看楚。」 「你可以先放開他的衣領嗎?」 「是真幣。他可以離開了。」 「還要給你預留星期五下午三時的時段嗎?」 「我的工作日程有變動。落實時間以後,我再通知你。」 「嗯……」 「拜拜。」 「再見。」 「你覺得他會回來?」 「不會。」 「你會等他?」 「不會等,亦不會不等。」 「你可以認真答我問題嗎?」 「我從來都是認真的!」 「要抽菸嗎?」 「不了。」 「對於這個世界,不用太認真。」 「我知道。但我就是喜歡認真。」 「其實,我是個認真的人。」 「

《竹寺》微型小說

《竹寺》微型小說 根據居民的指示,我沿著竹林小徑走了一整天,終於到達目的地:一間全竹結構的寺廟。它比我預想中更為破落,冷冷清清的。我抬頭望向高高懸掛在山門的匾額,寫著「竹寺」。 蠻有意思的名字。 當我正要邁步內進時,一個打扮樸素的瘦削大叔剛好開門踏出。四目交投,雙方都愣住了幾秒。 「歡迎內進。」沒等我回答,大叔已轉身為我引路。 眼見天色漸暗,我不再磨蹭,看能否找到綫索,省卻逗留此地的時間:「不好意思喔,大叔!請問黃 XX 女士住在這裡嗎?」 大叔的腳步突兀地戛然而止。 是我的提問過於唐突嗎? 大叔回頭仔細打量我,神色疑惑,似乎在猜測我和黃女士的關係。 「有人託我將信件親手轉交予黃女士。」 「黃女士已離開這裡好一段時間,不知何時會回來……甚或是不知會否回來。」 「她有透露去處嗎?」 「沒有……我帶你去她昔日的房間試找綫索。」 大叔再次邁步,步履沒有之前的輕,重若銀鉛。 陰冷的空氣,空洞的房間,慘白的牆身,最基本的傢俬和雜物。沒有生活的氣息。 「剛才在門外碰見你,也還真令我驚訝。」大叔沒有進入房間,逕自在門外呢呢喃喃。「竹寺曾香火鼎盛。後來毗鄰的兩個小鎮分別新建更大更金碧輝煌的寺廟,無意間將信眾分流開去,到來竹寺掛單的僧侶亦逐漸減少,住持最終徇眾要求到另一寺廟主持大局。他指派我長駐於此,打掃清潔,說要方便途經的旅客。我一直覺得他想多了,豈料今天就遇見你。」 「可能佛祖不想我白走一趟。」我話中有話,提醒侍奉佛祖的大叔不要忘記佛祖的存在,萬萬不能撒謊。 「我可以明天帶你見住持。他有掛單紀錄,可能有黃女士的聯絡資料。」大叔也不是省油的燈,簡單幾句就將我逼至沒有退路的位置:「但我希望你能先對我坦白事情的前因後果。住持是個大忙人。我可不希望為他增添不必要的麻煩。」 我只得坦白交代。 我的妻子過身了。臨終前,她希望我能預留一年時間為她完成唯一的遺願:親手將遺書交予離家出走多年的生母 —— 黃女士。事隔多年,黃女士曾在多個地方落腳。我每次根據綫索趕至時,她早已遷居。輾轉間,我追尋至竹寺…… 「距離一年限期,還剩多少日子?」大叔生起關切之情。 「三日。竹寺很可能是我的最後機會。」我加倍留意他的神色舉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