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子》（58）
中一那年，知梓的媽媽眼見哄回爺爺無望，對往後的富貴生活絕望得很。除了向兩幼子揭露家庭醜事外，還提出離婚…
說實在的，知梓很高興父母會離婚。這種爛家庭，早該散掉，無需留戀。但她竟說要帶其中一個兒子移居外國！？至於人選是誰，她尚未有決定。「你哋兩個傾下，然後講俾我知，你哋邊個想跟我走。」輕輕一句，惡夢開端。
對感情要好的兩兄弟而言，這是世上最惡毒的行為。整個家族，只有對方可以依靠、可以相信。分開二人，好比活生生切斷五官，失去賴以生存的支柱。
知梓馬上聯絡爺爺，因為爺爺是唯一有能力改變媽媽主意的人。「又係佢…我會同佢傾下…」電話另一邊，爺爺懊惱不已：「你同知銳要做好心理準備，商量下去留。」
爺爺的直白答覆，和知梓的預想差不多。畢竟媽媽是個難纏傢伙，不易擺平。
接下來的日子，只能乾等爺爺的消息。度日如年。
媒體不知從何得知事情，鋪天蓋地的報導情況。標題用字越來越露骨，報導內容半真半假。最後，連不相干的人也來湊熱鬧：風水師說龍家祖先作孽太深，禍及三代；街頭受訪市民表示，擔心經濟會受影響；媽媽的點頭之交上電視節目，說媽媽長年遭受精神虐待，經常找她哭訴…
難以找一刻安靜下來。整個世界不讓兄弟二人休息，逼他們面對現實。
無夢的夜，兄弟二人躲在書房裡聊天。說是躲，因為他們是偷偷從睡房溜出來的，連房燈都不敢亮起來，僅能用兩支小電筒作照明。很奇怪，明明是自己的家，卻偏偏是最危險的地方。很擔心小小的失誤，就會做成一些不能預計的嚴重後果。尤其要小心近乎瘋狂的媽媽，最難以預測的傢伙。
「有無機會一齊留低，或者一齊去外國？」知銳比知梓年輕三歲，腦筋同樣比同齡孩子略勝一籌。惟比較膽小，不敢下決定，喜歡跟著知梓的腳步走。「我只係想一齊。兩兄弟一齊。」
「好難。因為主動權喺媽媽手上，唔喺我哋呢邊。而且件事俾傳媒大肆報導過，成為城中熱話。有輿論壓力，就算爺爺再有錢，好多手段都唔可以太明目張膽。所以同媽媽談判嘅『籌碼』好少…」知梓耐心向知銳解釋現況。
而最讓大家煩惱的是，媽媽不畏懼任何形式的威嚇，亦拒絕所有形式的利誘。完全看不透她的最終目的，亦預計不到她接下來會耍甚麼手段。
「不顧後果，無確實目的…係咪發脾氣？」知銳言之成理，但感覺可笑。講完之後，他自己也笑了出來。
「唔會啩？！」其實知梓曾有這麼想過，但理性立即否定了這個猜想。「佢係會傷人，但唔捨得以自己作為代價。」在他心中，媽媽是個自私自利的小人。
「睇嚟要打定輸數…我哋一定要開始傾嗰個問題。」去留問題，是二人心中的刺。稍稍輕碰，傷口就會疼痛。所以兄弟倆不約而同，拖到最後一刻，才開始商量。
「係！」知梓一直努力克盡作為兄長的責任，將知銳放在較重要的位置，這次也不例外。「你想留低定去外國？我無所謂，兩邊都得。」這可能是他最後能為知銳做的事情。
「我唔想去外國。」知銳明言。他了解知梓的個性，所以暗罵自己自私。
「好！我哋聽日跟爺爺去見媽媽，講俾佢哋知。」知梓從沒打算爭甚麼，因為「計較」就是他們家不成家的最大原因。少一分計較，世界就會美好多一分。他以為。
見面的地方，是Dracula College其中一個活動室。隔音板牆身和天花，膠地板。一張大圓枱，一部攝錄機，四張椅子，五個人。「部機係用嚟直播我哋嘅會面情況。XXX網有得睇。呢位外籍攝影師係我嘅未婚夫。」媽媽冷冷的道，疲倦的臉容擠不出任何表情。知梓立即上網查看，直播已然開始。她所言非虛。
竟被她一句話，嚇得冷汗直冒，頭皮發麻。直播？！不知她葫蘆裡賣甚麼藥出來？！千萬別自亂陣腳…
媽媽熟練地向「觀眾」打招呼，概略講述事情的前因後果，然後簡單介紹爺爺、知梓、知銳和未婚夫。自己在明，敵在暗，慣在鏡頭面前亮相的小兄弟，難免緊張起來，表情生硬。猶幸爺爺沒被嚇怕，仍然神態自若，談笑風生，笑問她是否一完成離婚手續，就會同日立即到律師樓再註冊結婚。
二人嘻嘻哈哈，樂也融融。知梓最期待的畫面出現了，奈何是在這種羞家的背景下。
好不容易，才捱到入正題。鏡頭面前，二人怯得不敢抬起頭來。有如兩個含冤受屈的死刑犯，行刑前在刑場上示眾，飽受精神折磨。最可恨的是，他們連自己的罪狀不清楚。也許是「被這個女人生了下來」吧…
「如果必須要帶走一個，我會跟你去，因為知銳唔想去。」近乎虛脫的知梓，勉力加上一句：「如果可以，我哋想兩個一齊留喺度。」
「就係估到你哋想咁，所以我先至要帶走你哋其中一個。而我選擇帶走…」媽媽的指頭在知梓和知銳面前，揮來揮去，久久不願停下來。她喜見二人忐忑不安的表情。「知銳！」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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