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子》（56）
我沒有回家，打過電話，就到龍知梓的家過夜去。
客廳中，是充滿火藥味的棋局，龍知梓和萬母的對決。現場氣氛緊張，每個人的目光都不約而同落在棋盤上。除了我這個不懂下棋的傢伙。
有其母必有其女，難怪萬珂做事如此認真。雖只是消遣用的一局棋，萬母卻是出奇地認真。深鎖的眉頭，緊抿的嘴唇，她在全力以赴，應對龍知梓的精妙佈局。
記得寒菲和龍知梓的筆記中，有提及過棋藝，當中包括西洋棋、象棋、圍棋。當時我不太懂他們在說甚麼，但見他們筆來筆往，似乎對此有相當深入的研究。我未見識過龍知梓的實力。不過，以他性格推算，若技藝難登大雅之堂，他絕不會出來獻醜。相信他絕非等閒之輩。
早在我到達龍宅前，棋局已經開始超過十分鐘。棋逢敵手，二人的表情越見深沉，落棋速度亦由快變慢…
這是我第一次看見萬母。她的五官沒有萬珂那麼精緻，卻擁有一種教人一見難忘的氣質，一種難以在一般城市人身上發現的樸實。皮膚慘白無血色，身形單薄如枯葉。衣服打扮素雅，纖弱髮絲整齊地紥成一束長馬尾。最惹人注目的，算是手腕上的一隻翠綠玉鐲子，身上唯一一件不是陰沉色調的物件。
她該是一個嚴肅的人吧！已經知道我和萬珂在一起嗎？我有點不安，總覺得一直緊盯著棋盤的萬母，在暗暗觀察坐在一旁的我…
和局。眾人齊齊鬆了一口氣。
「難得遇到差唔多程度嘅對手！呢局棋真係好刺激！」龍知梓十分滿足。
「我都好高興可以同你捉棋。」萬母雙手捧著杯，呷了一口熱茶，露出虛弱的微笑。
「陣間，到我。」寒菲摩拳擦掌，急於大顯身手。
「但係我哋兩個加埋，都未必嬴到你。」龍知梓冷待寒菲的熱情。
「當磨練！」寒菲不忿，猛搖他的手臂抗議，像個小女孩嚷著要玩耍。
曖昧的二人，含蓄地打情罵俏。萬母有點尷尬，轉身面向我和萬珂，開始另一話題：「你係咪登仔？」
「係呀…伯母…」面對未來岳母突如其來的題問，我尚算招架得來，只是嚇得有點口吃。「平時…我坐喺…萬珂隔籬位…」
「所以日久生情？」萬母直接得過份，連身邊的萬珂也受不了，羞紅著臉，輕扯她衣角，示意她適可而止。
「係呀…伯母…」我怕，但我會認。吞吞口水，繼續講：「我真係…好鍾意…萬珂…我會…對佢好好…」
「拭目以待。」萬母沒有明確表態。
「你自己慢慢拭。」萬珂忍無可忍：「我同登仔去花園散下步先。」挽著我手，一起到花園去。
月夜，花園裡的飾燈都亮起了。一顆顆淡黃的小燈泡，像䌓星一樣遍佈每一角落，甚有情調。可惜，萬珂不是帶我來調情的；她是心急打聽莊鄒的身體狀況。
「佢無事，精神好好，講嘢又夠中氣。一定長命百歲！」憶起被她摑了一巴掌，我不禁有點小惱怒，隱帶晦氣。
猶幸萬珂完全聽不出來。她身上的黑色啫喱蛇，已回復當初的體型，和她的手腕差不多粗幼。活躍好動，竄來竄去，徹底掩蓋了她的美。萬珂已習慣了它們嗎？可以完全無視它們，心情不受影響。心理質素之高，是修行者的厲害之處吧！
「唔使擔心喎！今世搞唔掂嘅問題，咪留返下世繼續處理囉！總有完結嘅一日！」細心的萬珂，早已看出我的憂慮，加以安慰。但，感覺怪怪的，不像萬珂會說的話，反而有點像我…今天的事明天做…
「唔得！一定要今世搞掂！」我羞愧難過得後腦發麻，整個人發熱發燙。她為救我而受傷，我豈能不負責任地坐視不理！這血脈沸騰的感覺，就是決心嗎？
「我應承你！」我一手擁她入懷，嗅著她的髮香，感受她的體溫…這是萬珂，我的愛人。「我一定會醫返好你！」
浪漫的氣氛，本該可以維持下去，然後以一吻作結。奈何萬母突然出現，說甚麼「溫習追進度」這種爛藉口，帶走了萬珂。
我能怎麼樣？當然是懷著一肚悶氣，帶笑送走兩人。
獨自在花園踱步，反思身邊的一切。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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