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子》（98）
龍知梓將會和我暫住、同居。他不想投靠龍老先生，怕會將記者引去他住所，打擾老人家休息。不會向其他親人求助，因眾人都有出賣他的可能。不能寄宿在與家人同住的朋友，以免增加受影響人數及露出破綻的風險。
和龍知銳一樣，龍知梓甫踏入主人房，不自覺看著床頭掛相出神。相中男士，熟悉的眼神，陌生的臉。「阿言喺我身邊三年，但我從來無見過佢真面目。」龍知梓唏噓黯然嘅嘆著。麥澤的估計沒錯，在一眾家僕當中，他對阿言有一份非一般的感情。「更加估唔到，原來佢係知銳派嚟嘅『卧底』…」感情錯付，相比憤怒，更多的是傷心。
「大家咁話！我跟咗佢哋十幾年，咪一樣唔知佢哋嘅真面目！」我已放下對父母的過份執著，因而有能力開玩笑自嘲。「不過，無論外表同過去係點，最緊要感情係真。」
龍知梓表情不變，仍然苦澀，盯著相中男人的雙眸，卻竟流出兩行淚，清澄無比…
梓銳死後，龍知梓渾渾噩噩了兩年，和數個Die-hard Evil過著荒唐的生活，成了人見人憎的過街老鼠皇。那幾個傢伙的用意明顯不過，狐假虎威，將他的名字當作盾牌。多麼討厭的行為！但他選擇視而不見，不欲再花精神理會現實的真面目，只想從虛假的情感中獲得快感和麻醉感。
那夜，酒醉的龍知梓不理Die-hard Evil們的勸喻，駕著改裝過的跑車，在山林之間風馳電掣。不知其身份的對手們，無不驚訝著，小子怎麼這樣狂？不要命了嗎？和世上絕大部份的事情一樣，要成功，除了有運氣和高超技巧，還要有良好的心理質素（例如：平常心）。生死關頭，平常心何來？將生死成敗置之度外時。
一切都是虛假的。知銳是兒時的夢境，梓銳是曇花一現的幻象，爺爺的關注若即若離，恐怕也是虛假的…沒有真實的存在，整個人生頓時輕於鴻毛，比空氣更加難以捕捉。這樣的人生，不值得自己去投放心神吧！
缺少駕駛者的重量和心神，跑車四輪離地，脫離原先的軌道，直墮深淵。對手為了繼續人生道路，迅速離開現場，漠視他的存在。
跑車果然是上等貨，沒有爆炸。他笑了，人生中，也許只有車行經紀沒有騙他。
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臉頰被破窗而入的木枝擦傷，下半身體像粉碎一樣，沒有絲毫感覺，癱瘓了。上身初時劇痛，但隨著時間逝去和血液流失，痛感和生命力隨之淡去。最糟糕的，是頸部動彈不能，他沒能看清周圍狀況。他知道，車友們不會救他，更不會報警。他鐵定會葬身此地。不害怕死亡，純粹想看看屍身化作泥土後，會被甚麼植物吸收…
迷糊間，一個人影漸漸靠近，爬進車廂。死神是個中年男人，有點胖，相貌平平，是轉眼即忘的大眾臉。龍知梓很失望，自己要死在平庸的傢伙手上…
顛簸跌宕的路上，恢復意識了，發現自己正躺在七人車後座。輕微頭暈頭痛，勉力撐起身體。咦？怎麼完好無缺，沒有受傷的跡象？！連衣服上的破爛、骯髒亦被除掉？！是酒後的夢？吁一口氣，坐直身子，經倒後鏡打量駕駛者的臉。是夢中的中年男人！
「點呀？仲有無邊度唔舒服？」男人目光如炬，專心路面情況。
「真係慘！連死都唔得！」龍知梓回味著那充滿死亡氣息的夢境。
「睇得出，你尋死意志好強烈。但係有一個意志比你更強大嘅人，唔希望你死。」男人無視龍知梓的不友善目光。
「邊個咁霸道？」龍知梓大笑起來。遇到對手了！竟有人比他更橫蠻！
「你留返條命，三年後就會知。」男人看見龍知梓的瘋狂笑容，不禁嘴角揚起。「我叫阿言…」
對龍知梓而言，來歷不明的阿言是夢一般的存在。不似那些只懂阿諛奉承的傢伙，阿言不但不會盲目附和，反而會耐心地講道理，甚至在適時與他切磋（龍知梓赤手空拳，阿言使用冷兵器）。恩威並施，理智與情感兼備。龍知梓雖未能戒掉欺負弱小的心癮，但自殺念頭已不復見…「如果阿言係我爸爸就好喇！」這念頭經常在龍知梓腦海中浮現…
三年之約，期限已至。阿言請辭。龍知梓萬個不願意，但多番挽留不果，只好無奈放手。「車埋我最後一次。當係代通知金。」徹夜在馬路上飛馳。一切像初識那晚，阿言在司機位，龍知梓在後座凝視倒後鏡中的他。百般滋味在心頭。
「生離死別，人生必經。何必執著？」阿言開始最後一次說教。
「對身邊人事物投入咗情感，自然會執著。」對阿言，龍知梓一直敞開心扉。
「他日，投入對象唔再同你回憶、印象一樣，或者同你預想中嘅有出入，你仲會唔會執著於他日嘅佢？」阿言話中有話，惟當刻未知真相的龍知梓，沒能接收到箇中的弦外之音。「其實你唔係執著於『投入對象』。你係執著於『你已經投放咗感情』。」
「願聞其詳。」龍知梓虛心受教。
「唔好太在意過去係點、未來係點。好好享受呢刻就得。」阿言說得簡單。
「我唔肯定咩叫『時間』。但係可以確切掌握嘅，只有『現在』。感情同時間一樣，只有『現在式』。你過份執著不能改變嘅『過去』、不能準確預測嘅『未來』，就會忘記你『現在』決定投放感情嘅原因：因為你感到快樂、幸福。
當刻嘅感情，係最真實！」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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