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子》（100）
翌日醒來，日上三竿。頭痛欲裂，慶幸昨日因頸傷請了一星期病假。兩兄弟不在屋內，該已回校補課去（距離公開試不到一個月，學校在星期六、日開辦強制性的補習班，學生必須參與）。垃圾和玩物全被清理掉，茶几上有一保溫壺，是溫熱的解酒茶。享受著透心的暖意，我回憶起昨晚的歡樂時光。醉醺醺的，手舞足蹈，身影模糊，耳邊嘴裡盡是傻話。不知道他們有否促膝長談？
午餐時間，泡了個杯麵，邊吃邊看電視。冷不防，一個眨眼，寒菲突然出現在面前，嚇得我被麵條哽得連咳數聲：「做…咩…呀…你…」
「外賣哥，唔見咗！」寒菲五內如焚：「琴晚，佢好怪。所以，啱啱想，去探佢。」
「佢無…搵過我…」我好不容易才能平整呼吸：「會唔會去咗睇麥澤？」相信她已問過同校的大輝、萬珂和莊鄒，但未能馬上聯絡龍知梓和龍知銳，因擔心警方在大家的手提電話動過手腳。而且午餐時間，他們會在餐廳用膳。大庭廣眾下，她難以現身。
「肯定無！」她焦急得抓狂。
「唔通知道咗我哋俾警察查緊，所以去警署銷案？」我搔搔後腦，猜測道：「或者返咗屋企，搵外賣爸？因為任務係『對家人表裡如一』…」我未講完，寒菲已然消失離開。
數分鐘後，她又再出現，沒精打采：「大範圍搵過，唔見。不過，好大機會…」
「我扮關心外賣爸，去外賣哥屋企坐，坐到你放學為止。咁你就可以繼續返學扮無事。你叫莊鄒派蝴蝶嚟我身邊，有咩風吹草動，我可以經蝴蝶傳口訊俾佢。」我只好親自出馬。
「你，唔同咗！」寒菲沒料到我會主動提出建議，有點愕然。「成熟咗！」由衷讚美。
「其實係我以前太幼稚，我而家只係去到應有嘅基本程度…」我傻傻笑了笑。往日的我，一定會因著他人讚美，飄飄然一整天。但此時此刻，我認為，「回饋大家」是我的本份。我變得成熟，全靠大家在我生命中出現過。反之，當大家需要我，我必須挺身而出，奮身幫忙。
「萬事小心！」臨別前，她千叮萬囑。
恃著龍知梓的名字行事，果然無往不利。半小時後，我已在外賣哥家中，和外賣爸聊天、吃茶點。數小時過去，放學時間已到，希望寒菲盡快趕到。但話題早已枯竭，外賣爸不禁生疑：「你嚟呢度，係咪有特別原因？」
「純粹直覺，外賣哥會返嚟。」我不諱言。
「哈哈！我覺得佢一日未到絕路，都應該唔會返。」外賣爸乾笑幾聲，暗嘲我不諳人性。「無論父母幾盡心盡力都好，仔女最終都只想脫離父母…」身為逼害者的他，竟覺得自己只是個拯救者、受害者。
「你真心覺得外賣哥唔孝順咩？你希望佢將全副精神放落學業，佢照做，放棄自己真正鍾意嘅攝影，一心一意去讀書。但係佢真係唔係讀書嘅材料呀！無論幾努力，佢都無可能交得出你滿意嘅成績。使橫手入咗全科班又點？跟本跟唔上進度！」我沒有加鹽加醋，直接講出眼見的事實。
「想佢行條好路有咩問題？喺呢個城市，攝影係搵唔到食㗎！」外賣爸的行為乃出於善意，但有本末倒置之嫌。想子女衣食無憂，卻忽略他們的意願。不快樂的結果，與原意大相逕庭。
「繼續跟你安排做，喺搵到食之前，外賣哥一早跳樓死咗喇！」總是過份擔憂未來，沒有好好享受當下。結果，到死也沒有享受過人生。
「佢跳樓，唔係因為學業壓力，而係因為麥澤教壞佢！」外賣爸怒髮衝冠：「如果唔係麥澤，佢會搞到成個癡線佬咁？」
「外賣哥親口講過，識麥澤之前，自己已經係咁！」看見外賣爸青筋暴現，臉色玄青，我有猶豫過，該否繼續說下去，深怕會把他氣得暴斃。
「係咩？如果係真，我點會唔知？」他自信地反問，深信這一理據定能擊倒我：「成間房都係相呀！全部都係麥澤呀！呢個情形，係佢同麥澤日對夜對之後先開始！」
「就係因為你專橫、自以為是，佢先至乜都唔敢表現出嚟。佢寧願同識咗唔夠半年嘅人講，都唔同你講！如果，你仍然認為外賣哥只係個別例子，係我哋呢班人教壞佢，咁外賣妹呢？以我所知，佢同外賣哥情況差唔多。兩兄妹都遇到同樣問題，咁仲係唔係個別例子？你係咪需要反思下自己嘅…」
話未完，門鈴湊巧響起。以為是寒菲來到，豈料是放學歸來的外賣妹，還有一名陌生男生，身穿Dracula College校服。「咦？無帶鎖匙咩？」外賣爸瞬間變臉，回復一貫的溫文，開門開閘：「呢位係新同學？點稱呼？」笑容可掬，彷彿對方是不可開罪的公司老闆。
外賣妹和陌生男生入屋的動作很不自然。正常情況下，二人入屋，該是一先一後內進。但他們竟是挽著手臂，左右並排，身貼身，同時跨檻入屋。我和外賣爸意識到不妥之處，不期然後退半步。
「閂門再講…」外賣妹輕道，聲音顫顫的：「佢有刀…」
「好…閂門…閂門…」外賣爸附和著，全身抖顫。
甫入屋，對方一眼就發現於窗外徘徊打圈飛的閃藍蝴蝶：「登仔。暫時唔好通知任何人。我想同佢兩個好好傾下先。」男生一開口，我和外賣爸馬上認出他：外賣哥。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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