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子》（84）
翌日，收到龍知梓的消息，說外賣哥請了一個月事假，不會回校。外賣妹正常回校上課，但嘴巴卻蠟封了似的，對當晚的事隻字不提，甚至極力迴避龍知梓一黨人。唯有待放學之後，以朋友身份去探望外賣哥。
大輝放學後要練拳去，未能一同前行；寒菲偷偷去到麥澤身邊，暗中為她治療傷勢；龍知梓要務纏身，分身不暇。結果，路上只有一行三人，莊鄒、假萬珂和我。
莊鄒特意和假萬珂走在前方聊天，要我一人提著果籃和一大疊功課簿走在後方。
當大家的注意力不在我身上時，我自然而然就會胡思亂想。我似乎是多餘的一個…不！不是如此！人家也有自己的事要忙，沒可能全日廿四小時為我操心。怎麼活到十八歲的我，仍像稚童般幼稚？想起真萬珂。若果她在，相信她早已察覺我精神恍惚，會過來和我聊天吧！掛念她…我的頭越垂越低。
冷不防，一個身影快速奔向我，快得連莊鄒也來不及阻止。「啜！」一對溫熱的軟唇疊在我乾癟的唇上，來個熱吻。同時還有一雙白晳的臂環抱我腰，對方整個身軀緊貼我身，身材的姣好，呼之欲出。
「喂！」莊鄒上前一手扯開失控的假萬珂，然後順勢一巴掌摑在我右臉，摑得又紅又痛。「呢一巴，代萬珂醒你㗎！」
這突如其來的一巴，令我無名火起。正要大罵隔在我和假萬珂之間的莊鄒時，恰巧瞥見假萬珂比我更誇張，拔下又長又尖的髮夾，對準莊鄒後腦。我心頭一顫，怒火被驚懼取代，想伸手拉開莊鄒和假萬珂之間的距離時。假萬珂的動作突然止住，握著髮夾的手懸在半空。
「登仔。」莊鄒指著地上假萬珂的黑影，卻沒有躲避的意圖，繼續向我說教：「你心念一轉，假萬珂嘅行為就會跟住變。」清澈而威嚴的眼神，將我徹底懾住：「以前你只需要對自己負責任，但係你而家嘅每一個念頭都會牽連萬珂！睜大對眼睇清楚！你繼續咁猶豫，遲早害死好多人！」
我茅塞頓開。假萬珂受影響，立刻丟下髮夾，繞過莊鄒，摑我左臉一巴，力度完勝莊鄒。「對唔住…我真係…知錯…」我不小心咬傷舌頭，痛得口齒不清。
「聽住先！」莊鄒冷冷盯我一眼，轉身繼續走。
假萬珂軟硬兼施，一邊碎碎唸，罵我猶豫不決、辜負萬珂，一邊用微濕的手帕輕敷我臉降溫。本沒心情理會她，隨她繼續自說自話。餘下的五分鐘路程，她對我呵護備至，教我不由得心軟下來。可惜她終究不是萬珂…
「點解你對萬珂咁執著？我對你唔好咩？我自問比佢好好多，乜都肯跟你意思做！」假萬珂留意到我的冷淡，開始灰心、抱怨：「琴晚你叫我扮萬珂返屋企，要對萬母千依百順，我都做到足。佢咁乞人憎我都忍到，但係你一句都無讚過我！同埋，明明萬母嗰啲係歪理，點解萬珂都可以忍到？！」她一矢中的，講中我對萬珂母女的真實感受。
「我哋一齊經歷咗好多事情。由睇法存在差異，發展到有默契、共鳴，再變到日日夜夜掛念對方。」我不自覺甜絲絲笑了。是愛戀的感覺。
「同我一齊咪仲好？！同聲同氣，連最基本嘅差異都無可能產生。慳返好多心力、時間…」她細數自己的優點。「所有事情，我都認為你係啱嘅，會無條件、無限量支持你！」
「咁我同自己一個人，有咩分別？自己讚自己，自己同自己講嘢，自己對住自己打飛機…我永遠原地踏步。」假萬珂的確能令我感覺良好，同時令我和現實隔絕。
「但係萬珂會令你傷心、憤怒。」她停住腳步，鼓著兩腮，像個快要發脾氣的小孩子。
「同樣，佢都會為我傷心、憤怒。」我不自覺把眼前人當成真萬珂，擁她入懷。「你感唔感覺到？」她沒回答，伏在我懷裡泣不成聲。
昨晚受麥澤和外賣哥的事情所刺激，令我「解決假萬珂」的念頭更為堅定。徹夜不眠，我終於有個初步構想：我要把假萬珂當作另一個「我」去看待。她的思考模式與我無異，而且不受世俗規則所規範，敢於直接講我想講、做我想做。說不定，只要我能解答她所有提問，用理據說服她，她的力量就會被削弱。
不知過了多久，她微微抖顫的終於靜止下來，哭聲也隨即停下來。莊鄒遞來一張紙巾，給她拭淚。「會傷心、會痛，係因為知道自己投放咗太多時間、心力喺謬誤之上。謬誤一瓦解，成個人就會跟住崩塌，出現傷心、痛楚。好多人就係為咗逃避呢種感覺，所以打死唔肯改變。明明知道錯，都唔願意面對，結果變得猶豫、動搖。」
莊鄒在說我吧！她的神情沒剛才的玄黑鐵青，甚至面露笑容。「無論係普通人定修行者，每個人都會遇到呢類情況。只要捱過嗰陣痛楚，就會進步，變得更有能力去面對錯折。」老生常談。不過，老生會常談，就是因為未做到，所以活到老、談到老。
「你覺得我捱唔捱到？」我問莊鄒，同時抱得假萬珂更緊。懷中的她激動得身體乏力，需要倚著我支撐身體。
「你應該問自己！」莊鄒嫣然一笑，幫忙抽果籃。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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