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子》（81）
討論得茫無頭緒之際，麥澤的電話突然響起，打斷大家繃緊的思緒，給予眾人稍息的機會。
「我即刻嚟！兩分鐘內到！」沒有數秒，麥澤突然面色大變，雪白的頸項現出青筋：「你千祈唔好行太近！」
掛線後，她口唇微顫，眼神空洞，面色蒼白。「外賣哥同外賣爸吵大鑊，而家坐咗喺窗台出面，話想見我…」
「一齊去！」寒菲自告奮勇。
「我明你暗。」麥澤回過神來，瞬間制定好策略。「你哋喺度等！」她勉力一笑，安慰大家，亦安慰自己。
言猶在耳，二人同時消失於眼前，瞬間移動離開了。
「又係咁…」莊鄒握緊拳頭，低頭呢喃。
「咩嘢叫『又係咁』？」大輝遞上朱古力，希望有助莊鄒放鬆心情。「外賣哥有自殺過咩？」
莊鄒嚴肅地打量我和大輝，直望入我們雙眸，考慮應否告訴我們內幕。「或者…我應該話你哋知，等你哋引以為誡。」她接過朱古力，開始那遙遠又漫長的故事…
「覺得痛，就要放手」聽來很簡單，實則易說難辦，尤其當那刺痛手心的，是獨一無二的瑰寶。
多世以前，麥澤亦是放膽投入感情的人，能深入受助者的內心，徹底根除問題，救人無數。但她始終救不了最想救的那個人。生生世世，重遇又重遇。不停投放感情，不停付之流水。二人的緣份，總是終結於那個人自殺的一刻。
占卜過，麥澤知道那個人思想上的陋習可追溯至遠古。可恨，他只是一個普通人，每一世只能改掉一兩個小陋習，到底何時才能清除所有積習？不知道。她有點氣餒，卻不打算放棄。繼續在那個人身上花心思。親眼見證著他的努力和進步，看見他學會善良、學會愛。然後美好的一切，都會在自己毫無心理準備時來到終結：那個人在自己面前斷氣了。
心如刀割，肝腸寸斷。痛，但仍不捨得放手。既然如此，唯有阻止新的痛楚形成…
我和大輝剎那間未能反應過來，呆住了。想不到，麥澤的理智是一種偽裝，用來保護自己的傷痕累累的情感。
「麥澤話，相比認識初期，今世嘅外賣哥已經進步咗好多。雖然未敢反抗，但起碼肯去反省下、聽下自己嘅心聲。可惜，外賣哥無之前嘅記憶，目光一直局限喺今世嘅事情之上，睇唔到自己係有進步嘅能力，睇唔到希望…
投放感情，的確係接近問題核心嘅好方法。但係一失敗咗，修行者受嘅痛苦就難以言喻。情況最差嘅，試過被歸入『受助者』行列。奈何需要動用修行者去輔導嘅人，絕大多數都係啲比較唔理性嘅人。情緒可以一下子去到好偏激，容易諗歪，容易放棄…導致越嚟越多修行者唔敢投入感情。」莊鄒黯然垂頭。
細味說話的同時，我對號入座，將自己的境況代入其中。這就是三姝勸阻我繼續對萬珂投入感情的原因吧！明知是風險極高，就不該盲目強撐下去。現在放手，頂多是損失過去半年的情愛；不放手，就會加強我和萬珂之間的羈絆，糾纏不清，餘生將會苦不堪言…
被押上枱面當賭注的，不只是我，還有萬珂。如果萬珂是我，會選擇直接放棄嗎？抑或會想到其他方法？還是…
「唔使驚喎！」大輝不加思索，上前將莊鄒擁入懷中，輕吻她的前額。「投資感情落我度，包你好快連個『痛』字都唔記得點寫！」言語輕佻，皆因發自內心，不經雕琢：「因為我絕對唔會俾你經歷到『痛』！」
莊鄒被逗笑了，笑得合不攏嘴：「唔知醜！」
「知醜就唔揀你啦！」大輝冒死開玩笑，慘被莊鄒亂拳捶胸…
甜蜜的畫面，有機會在我和萬珂身上重現嗎？
趁二人無視身邊一切時，我走入睡房看萬珂。
唉…我和寒菲對「溫柔」一詞的理解，存有差天共地的分別…
萬珂雙手被反綁在床頭金屬架，背墊枕頭，腳踝被校呔扎實，眼耳口被毛巾布碎蒙著、塞著，完全不知外界發生何事。手腕腳踝有掙扎的痕跡，長髮凌亂，被綁架過來似的。我實在於心不忍，拔出那塞口用的毛巾，讓她稍息一會。
「你唔好再呃自己喇！你根本無心救萬珂！講得好聽啲，你愛萬珂；講得真實啲，萬珂只係一件滿足你精神需要嘅工具。」假萬珂邪笑道：「你絕唔會為咗一件工具而犧牲自己，一條毛都唔捨得！口講得好聽，心入面就一直動搖…」
承受著刺耳的說話，我從假萬珂的說話裡，找到些許眉目。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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