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子》（110）
萬珂離開病房已好一段時間，尚未回來。我和大輝心感不妙，決定離房找萬珂去。她該在同層的女廁裡。
整個氛圍有一種說不出的怪異。環境有異樣？沒。仍然是我們認知的裝潢和格局。醫護人員有異樣？沒。他們仍然忙得不可開交，接電話，回覆病人家屬提問。病人有異樣？沒。仍然苦著臉，不是呆坐牆邊膠椅上輪候，就是在護士站旁來回踱步…
去到男廁前，我和大輝才發現，原來女廁不在男廁旁。不是吧！？女廁在哪？路在口邊，問問其他人吧！湊巧，一位醫護人員經過，我立即上前問：「唔該！女廁喺邊？我朋友話去女…」問不到一半，我已怯得問不下去，連忙退回大輝身邊。
那醫護人員仍然沒瞥過我半眼，腳步也沒慢下來，逕自走開。我和大輝互換一個眼神，終於明白到怪異之處在哪。剛才經過護士站時，護士們沒有瞥過我們一眼，來回踱步的病人，擋著我們的去路卻沒有讓開的意思…我們彷如鬼魂一樣，和身邊所有人是徹底的零交流。
「走？定係搵萬珂？」大輝問我，聲音發震。
正打算回答時，一把蒼老的男聲從後傳來。回首一看，是龍老先生：「唔好好休息下？知梓話你哋傷得幾嚴重，未可以咁快出院。」和藹可親的笑容，和龍知梓給我看過的照片，如出一轍。笑裡藏刀。
「跑！」我拉拉大輝的手臂，示意他跟我走。雖不知就裡，但他也尾隨我跑去後樓梯。向下跑了十多層，才猛然記起，龍氏醫院只有五層高！
「發生咩事？」驚嚇過度，大輝臉色發白：「龍老先生都係修行者？」和我之前一樣，將所有不合常理的事情全歸咎於修行者。
「唔識答你…」我氣喘如牛，卻沒有大輝那麼害怕。不如實告訴他，免他對未知事物徒添恐懼。
話音剛落，天搖地動。天花、牆身、地面開始崩裂，我和大輝沒有多餘時間害怕，蹦蹦跳跳，避開墮下的石屎塊。忘了後邊是樓梯，一不留神，我踏空往後墮。死定了…在我腦內急促迴轉的片段，是自有記憶以來的事情。以父母為世界中心的童年，失去父母的封閉生活，大輝的單純，莊鄒的深度，外賣哥的懦弱，麥澤的開放，龍知梓的瘋狂，寒菲的賢淑，萬珂的體貼…合上眼，我很想再見萬珂一面…
砰！背脊先著地。後面怎麼軟綿綿的？我還沒搞清狀況，墊著我背的人，一把用力推開我，隨即滾向另一個方向。我們原本所在的位置，就被從天而降的大輝佔據。轉頭往上方一看，兩米半高的天花中央位置，是一個直徑約兩米的洞口。洞口另一邊，是一個崩塌中的空間。
「收！」一聲叱喝，洞口瞬間關閉，變回殘破天花上的一個幾何圖案，繼而消散。
燈光亮起，我清楚看見自己身在何方。我的家，客廳。叱喝聲來自外賣哥，外賣哥身邊的是滿手血漿的龍知銳，剛才墊在我背的是龍知梓，躺在廳中心喘氣的是大輝…
今早，離開醫院後，龍知梓終於按捺不住，在知銳面前痛哭起來。是他一手做成的錯誤！若不是他放置偷聽器，大家就不會陷入危險當中。而最讓他愧疚的，是他還未有勇氣向未知情的人坦白和道歉。
「如果真係想修補錯誤，不如直接搵爺爺幫手。既然啲機係佢提供，佢應該有辦法熄機，甚至破壞系統。」難得兄長在自己面前現出脆弱一面，龍知銳不忍在此刻重提「龍老先生的陰謀」。
他一直知道，龍老先生是龍知梓的生活重心，卻萬料不及，他的整副心神已被蠶食得如此透澈。若果龍知梓清醒的代價，是要經歷更強烈的痛苦，他寧可龍知梓一世糊塗，自己永遠失去至親的哥哥。
「唔得！如果向爺爺求救，佢一定會問原因。爺爺做事好細心，就算我答完佢，佢都會另外再查，查到佢認為無疑點為止。俾佢知道咗啲偷聽器令我咁痛苦，佢一定會好內疚…」龍知梓的痴迷程度，令人咋舌。恐怕，心靈的空虛程度，同樣深不見底。
「返屋企先，再諗辦法。」龍知銳徹底灰心了。他沒力氣再說甚麼理智、邏輯，只想像哥哥一樣，完全沉醉在心中的信仰裡。無視眼前實況，只相信自己想相信的。「呢度講嘢唔方便。俾人聽到，隨時會麻煩到爺爺。」聲音溫柔得像母親對初生嬰兒的呵護。
「嗯。」見知銳也是為爺爺著想的，龍知梓欣然接受他的建議，渾然不覺知銳的氣餒。也許，又一次視而不見罷。
回到單位，和外賣哥碰面了，雙方又驚又喜。得知大輝、登仔和萬珂遇襲一事後，外賣哥立即將龍知靈的事告訴二人，希望刺激龍知梓接受現實。畢竟，龍知梓內心的強大程度，才是解決困境的關鍵。
龍知梓拒絕相信，尤其是對於龍老先生的指控。龍知銳則選擇保持中立，因龍知靈也是誠信欠佳的傢伙。不過他對自己巫覡身份感興趣，希望外賣哥可以講述更多。外賣哥靈機一觸，找來紙筆，畫下他從書本上看過的「血鏡」巫印，用英語概略拼出咒語的讀音。讀書天份欠奉，但對圖像的感覺卻異常敏銳。這可能是他喜愛攝影的原因。
「不如落手試下畫！呢個巫印，用嚟觀察指定目標，無危險性。」外賣哥拿出血漿，建議龍知銳放膽一試。若果龍知銳能夠使用巫印，日後定能有助完成任務。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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