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體兩面》短篇小說（26）

《一體兩面》（第二十六章）

（阿蔣回憶）


縱使畢業了半年，學校籃球隊前隊長依然人氣不減，出國的消息迅速在校內瘋傳。為他送機的校友共三十一人，當中二十五人是女生。她們簇擁著隊長，送上紀念品、餅乾零食、日用品…最後，隊長的行李超重，要臨時補錢。同行的男生苦笑：怎麼瘋狂得像大明星離境時的境況！


猶幸女生尚有理智，把最後的十分鐘留給戰友們。阿蔣在男生堆中呆站，只覺隊長的笑臉遙不可及。真不知道該對隊長說甚麼，但亦不想讓機會白白流走。這可能是最後一次見到隊長！


「有嘢想同我講？」細心的隊長留意到阿蔣神情有異。


「我…」阿蔣想要開口，但眾目睽睽下，他還是選擇了隱瞞真相，改說一些無關痛癢的小事情：「我驚你搭飛機會耳痛，想去買包香口膠畀你…」


「第日搵老公，就應該搵呢種！」戰友們起哄插話，向同場女生努力推銷單身的阿蔣。


「阿蔣的確有齊做好老公嘅所有條件。」隊長認真點頭，激起另一波歡呼。


不知哪一年開始，籃球隊隊員養成一個習慣，經常找機會向女生推銷單身的隊員，是屆有三名隊友因此成功拍拖。阿蔣平日毫不抗拒這做法，甚至熱衷於推銷隊友。但這天，他不想，尤其是在自己心儀對象面前。「我而家去買！等我！」阿蔣找藉口溜走，冷靜一下。


冷靜後，阿蔣決定將真相隱藏，不告訴隊長。這樣，自己和心儀對象之間的距離，肯定不會越拉越遠。


*****


（阿蔣回憶）


在警界打滾三年，阿蔣輾轉調到特別行動組。這可能是人數最少的部門，只有四個人：葉Sir、大肚黃（黃Sir）、Madam Liu和自己。人事簡單，工作內容創意無限，是個很適合阿蔣性格的部門。


葉Sir不求有功，但求無過，每天祈願能夠準時下班和光榮退休，不會給予下屬過大壓力。大肚黃比較憤世嫉俗，但話語間卻暗暗顯露出高強本領和對正義的堅持。Madam Liu做事幾近吹毛求疵，但只是為了把事情做到最好。在他們面前，不用把自己偽裝成另一個模樣。阿蔣覺得這樣很舒服。


某天，大肚黃接到指令，要從世桃嶺運一個重達四十公斤的木箱到某區警署。他暗罵一聲，不假思索就要阿蔣同去。


世桃嶺，就像佛地魔，是每個警員都知道的地方，但沒有人夠膽提及和談論，更遑論親身前往。


「你都算好彩。可以去開眼界！」大肚黃講反話。他覺得這簡直是倒霉至極的事。


「點解佢哋會指定要你？」阿蔣好奇。


「其實無指定要任何人，一路都係話特別行動組任何一個人都得。不過Madam Liu唔識做狗，俾人投訴；葉Sir又唔會去。變相即係得我一個可以做。你嚟咗之後，我都有同葉Sir傾過，想搵你幫手。但係葉Sir驚又俾人投訴，所以一直都無搵你。」下刪大肚黃一大堆諷刺官僚制度的話。「不過今次要運嘅嘢實在太大件，唔可以唔搵你幫手。」


「無所謂。當係去旅行。」阿蔣笑說。


*****


（阿蔣回憶）


「張生係你讀書時嘅籃球隊隊長？！唔係啩？！質素差咁遠？！」回程路上，大肚黃為阿蔣的話大吃一驚：「佢好似唔識你…」


「我都覺得係。所以無同佢相認。」阿蔣暗罵自己無膽，又一次錯失良機。


「就算認得都唔好認啦！呢啲咁嘅人！」大肚黃所形容的張生，和回憶中的隊長差天共地。


放工回家。阿蔣徹夜難眠，思前想後。按大肚黃的描述，張生的入職日期比隊長的出國日期，僅僅遲數日而已。即是，隊長根本沒有出國，而是到世桃嶺工作。但到世桃嶺工作，幾近是斷六親。何解這樣苛刻的條件都能夠接受？


翌日，特別行動組又收到指令，要去世桃嶺取文件。「張生仲話，如果黃Sir想休息，可以俾蔣Sir去。」葉Sir瞪了大肚黃一眼，以為他在張生面前胡言亂語。大肚黃回眸冷笑，對不實指控不加理會。


世桃嶺總務部大樓附近的數間小屋，是用來招待外來客人的地方，可以充當會議室，也可作暫住之用。隊長領阿蔣來到其中一間小屋，端來兩杯凍奶茶少冰：「唔好意思。臨時要修改文件內容，要等多一陣。」


「唔緊要。我好得閒。」連寒暄都免掉，阿蔣乾脆直接發問：「點解你當時要走？」


「失戀，好灰。」隊長熟知阿蔣性格，亦不轉彎抹角。


「失戀咪搵過第二個囉！使唔使搞到與世隔絕咁嚴重？」阿蔣從沒想過是這種原因，難免有點激動。


「Samuel同我分手，係因為佢唔敢承認我係另一半。」隊長重提往事，只覺淡然。「喺世桃嶺，只要你有啱用嘅長處，你就係佢哋想要嘅人才。對員工嘅評分準則有好多，但全部都好合理、好合邏輯、好清楚，唔會講咩背景、種族、性取向、學歷之類嘅嘢。呢度少咗好多約定俗成嘅潛規則，少咗好多無謂爭拗。有人可能會因為性格倔強而被排斥，但絕對唔會因為性取向而被歧視。」


「咁，截至送機嗰刻，有幾多人知道你嘅取向？十個，有無？無，係咪？」阿蔣根據自己對隊長嘅認識，作出推斷。


隊長沒回話，靜待阿蔣發表偉論。


「其實你無資格怪個世界歧視你…Samuel唔敢認，唔代表你都唔可以認！你乜都無爭取過，就直接放棄、逃避，因為根本連你自己都唔敢承認你自己！你無膽，怕失敗，怕承受唔到結果，所以連開始都費事。你只係去愛人，又唔係做咗啲傷天害理嘅事，做咩唔敢講？而家社會開放咁多，話唔定好多人會支持你呢！我、明Dee、高瘦平、傻輝、你細妹，至少呢幾個一定會撐你。


而家唔係個世界講明唔要你，而係你單方面直接放棄全世界！」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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