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體兩面》短篇小說（19）

《一體兩面》（第十九章）

榮仔和珀綾尾隨西裝男進入旁邊的村屋，Madam Liu和隊員留在屋外候命。客廳中，西裝男儀態優雅地安坐扶手椅上，從容不迫，力量流動得輕緩而穩定；二人坐在對面的雙座位梳化，緊緊靠在一起，活像瑟縮巢內的初生小老鼠，脆弱無助。


「對於家敏嘅死，你真係無需要內疚。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家敏對於自己嘅選擇，從來都係無怨無悔。」西裝男安慰榮仔，但話語卻理智得無情。


「不過結婚嗰陣，逸榮應承話會愛佢一世，唔會俾佢受苦…」榮仔強忍眼淚，極力保持冷靜。過份壓抑情緒，令他的力量不甚穩定，善印忽明忽暗。


「世事豈能盡如人意。好多時候，諾言嘅意義，唔只係在於結果，過程同心態都好重要。」無情背後，是終生受用的智慧：「許下諾言嗰一剎那，係信口開河，定真誠真心？許下諾言之後，係得過且過，定係盡力實踐？知道根本無可能實踐諾言之後，係搵藉口推卸責任，定係承擔責任加補救？」溫柔淡然的聲綫語調，猛烈衝擊榮仔心內最厚那幅圍牆：內疚。


榮仔放聲大哭，快速呼吸換氣，後腦發麻致暈眩，嘴唇微顫麻痺。


「等榮仔準備好，我先再嚟。頭腦夠冷靜、夠清醒，先至可以搵到解決問題嘅好方法。」西裝男向珀綾遞上卡片：「我係世桃嶺總務部嘅助理主管。你可以叫我家傑。」


望著卡片上的姓名，珀綾聯想起家敏。家敏名叫張家敏，家傑名叫張家傑。答案呼之欲出。「你係家敏親人？」


「嗯。我係家敏嘅哥哥，逸榮嘅大舅。」家傑熱情地和珀綾握手：「再見！」說畢，他憑空消失了。


原來是分身！難怪沒有人看見他是如何走到Madam Liu身後。話雖如此，他能發出耀眼的金光，亦能穩定地傳送力量，做到這些普通巫覡分身做不到的事情。可想而之，他的力量是何等強大！這尤如間接告訴二人：不要逃跑。


*****


（類．榮仔角度）


不一會，Madam Liu和黃Sir拿著一大堆東西入屋。「我哋會全日貼身照顧兩位。」未等珀綾反應過來，他們已開始著手更換床舖、吸塵拖地抹窗、設置五人份量的日用品…榮仔對眾人的努力視而不見，繼續躺在梳化上，沉溺傷痛之中。


數小時過去，榮仔冷靜多了，沒有哭，眼神空洞呆滯。躺在梳化上，不發一言，呆望天花上的小蟲子互相傷害。


「食晚餐先啦！好好味㗎！」珀綾端來一碟菠蘿咕嚕肉飯：「黃Sir親自下廚。我有份切菠蘿同三色椒。」


「我唔餓。」榮仔離開梳化，逕自走上二樓客房。


珀綾打算尾隨入房，豈料他狠心鎖門：「邊個都唔准入嚟！如果唔係，後果自負！」


沒有亮燈，四周黑漆漆的。榮仔繼續發呆。知道自己這種狀態，根本沒可能制止阿逸。他很想積極起來，卻拋不開對家敏的罪疚。越是阻止自己想起家敏，越是放不下。


難道，是怕自己真的放下了家敏？她一直佔據自己生命中一個重要位置；沒有她，那片空白該怎麼填補？或者，不是怕放下家敏，是怕不知道怎去面對那片空白…


順藤摸瓜，一直追尋下去，很多很多假設，很多很多關於未知的疑竇。他終於明白，自己恐懼的根源是「無常」，他怕發現自己無能力去應付一切變化。


難怪那麼傷腦筋，原來自己正在面對自古已然存在的天大問題！只好苦笑一聲，換掉考題：先找點吃的。


房門外，不知哪來的長木凳上，珀綾倚著Madam Liu肩膀呼呼入睡。頓時，榮仔忘記了飢餓，取而代之的是愧疚羞恥。欲向二人道歉，但Madam Liu示意他不要喚醒珀綾。她慈愛地抱起珀綾，就像抱起家中小孩那樣溫柔，輕輕把她置在睡床上，蓋被，離開。


Madam Liu領榮仔到廚房舀飯舀餸。「好好享受呢一餐飯，唔好繼續諗上一餐，亦都未需要開始諗下一餐。」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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