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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學很懊惱》長篇小說(1.02B)

《同學很懊惱》1.02王家楠與黃珈藍】B


家門前。大閘生鏽鉸位的吱吱聲很刺耳,但這刻顯得不甚討厭。是它變了,或是阿藍變了?不重要,不覺討厭就可以。


餸菜熱騰騰的,還有罕見的節瓜滾湯。挺好。


「去圖書館幹啥?」阿藍媽的問題很奇怪。是一個不敢置信的表現。


「聽歌……」阿藍咬斷菜芯,瞄了阿藍媽一眼。不喜歡她,卻不忍破壞充滿希望的眼神。「和溫習。」


「日後夜歸,要盡早通知我。我要預時間準備飯菜。」阿藍媽夾起一小塊炒蛋碎,放到阿藍碗裡。她喜歡吃蛋,因為蛋有豐富的營養。


阿藍沒有拒絕蛋塊,亦沒將它放入口裡。她不喜歡吃蛋,覺得蛋黃有種難以言喻的怪味。


「嗯。」其實阿藍不打算再去自修室。


果然,愚弄他人不是問題,最要緊切勿粉碎對方的希望。對方快樂,自己亦耳根清靜。


沐浴,清掉汗臭。躺在床上,阿藍想起楠少,想聽聽他的聲音。不過隨即打消念頭:楠少該在茶餐廳裡忙個不停吧!


「掛念你!晚安!無需回覆。」傳個簡單SMS短訊。


不消半分鐘,手提電話響起。是楠少。


「你還好嗎?」楠少的聲音柔中帶怯,像犯錯求饒的小孩子。


「甚麼?」阿藍不明箇中因由。


「你剛剛傳過來的短訊……像遺言……」楠少壓低聲量,以免老闆發現他躲在後巷。


「說我的真情告白像遺言?」阿藍失聲大笑,鬱悶一掃而空。


「嚇壞我……」楠少鬆一口氣,深怕阿藍為今午的事而生氣。「要掛線。樓面很忙碌。」


掛線前,他不忘隔空給她一「吻」。


「晚安!」阿藍喜孜孜回「吻」。


二人趕在一分鐘內掛線。成功


楠少為了省錢,多年來均是用沒有上網服務的電話儲值咭。每分鐘通話時間盛惠五仙,每個SMS短訊價值一毫子。剛才的一段交流,只花了他一毫半。很划算!


幸福滿溢,他想送阿藍一點小禮物。這個念頭曾在腦海出現過千百萬遍,卻不及今次的強烈。手鏈、頸鏈、戒指、鎖匙扣、水杯、相架、自助餐……不。阿藍是實而不華的女生,該送她一些實用的。手提電話、大量薯片和紙包茶、帶她到離島玩一天……有沒有不那麼花錢的?


放工,晚上十一時。爬上六層樓梯,楠少回到單位來


家磊在窗前專心溫習。她沒有亮起天花燈,單靠枱燈照明。黃色燈光灑在家磊的髮絲上,現出玫瑰金色的光暈,和諧動人。家磊的頭髮天生帶啡,虹膜顏色亦見淺淡。面容算不上美麗,但滿滿的異國風情為她招來不少裙下之臣。


楠少沒多話,將餸菜隨手放在一旁,洗米煲飯。花十分鐘洗澡,身心得以放鬆。飯香傳入浴室,惹得楠少飢腸轆轆,加快手腳抹身。


浴室外,家磊依然腰板挺直,垂頭專注在課本上,沒有停下來的跡象。忘我境界吧。


家磊的確比自己更有希望,楠少心想。要不是受自己拖累,家磊仍可安住舊居,在光線充足的睡房裡,聽著紓情音樂,享受清涼冷氣,舒地做功課,而不是在狹小得可憐的單位裡啞忍高溫和蚊叮蟲咬……


「好!吃飯!」家磊放下筆,伸個大懶腰,轉身對楠少說:「你吹乾頭髮,我收拾枱面和加熱餸菜。」


不消一會,兄妹倆清掉所有菜餚。


「沙拉骨很好吃!」家磊喜歡甜酸食物。


「我下次再拿沙拉骨回來。」楠少笑她孩子氣。


兄妹之間,話題不多。在不同學校就讀,朋友圈子不同,教學進度不一,興趣迥異。最能體現彼此關係的,就是這一個小單位和昔日種種。


楠少闖大禍以後,不但累及爸媽經營的菜檔賠大錢,甚至被有背景的商戶連番騷擾。爸媽要楠少轉校,到別處租屋住,暫避風頭。為安全起見,家磊亦要跟著楠少離開。一家人就此分隔。初時,爸媽頻頻來電詢問情況。日子漸久,聯絡次數漸趨稀疏,家的感覺越益薄弱。家磊與他之間,是歉疚多於責任,責任多於感情


那時候,楠少遇到阿藍,一個成熟又稚氣的女生……


「阿哥。」下層的家磊突然喚叫楠少:「這個防塵塞是否阿嫂遺下的?」


「是。謝謝。」楠少接過防塵塞。他躺在床上細看。怪笑。


當然認得這東西。是街頭廣告女郎派發的免費宣傳品。他隨手遞給身邊的阿藍,開玩笑說是二人的訂情信物。豈料阿藍真的視之如寶。


「呀……家磊……」楠少回歸現實,誠懇認真地向家磊解釋:「我們真的沒有碰過你的床鋪!」


「我信你。不用那麼慌張!」家磊認為楠少很傻氣。何需見外?她是他的親妹!「你要好好珍惜阿嫂。」


「你只匆匆見過她三次,為何斷定她是未來阿嫂?」楠少不解。


「你每次講起阿嫂時的幸福表情,已經證明了一切。」家磊深信,「阿嫂」定能引領楠少走出陰霾。


翌日,防塵塞回到阿藍的手心。


「還以為遺留在圖書館呢!」阿藍喜上眉梢,就像防塵塞上的奇怪公仔那樣咧嘴笑。


「圖書館?」楠少以為自己聽錯或是誤解阿藍的話。阿藍向來討厭讀書。


「甚麼意思?我不是會逛圖書館的人嗎?」阿藍假裝惱怒,一手扯住楠少的領帶,將它鎖緊。眼射寒光,她想看看楠少的失措模樣。


阿藍就是有點小野蠻


「你絕對是會去圖書館的人!」楠少沒有被阿藍的小把戲難倒:「就像純粹佔著座位享受冷氣的老婆婆。」


聽到楠少將她比喻作「老婆婆」,阿藍立時抬頭一瞪,想要說甚麼作反駁。幸好楠少手快,在阿藍整頓好思緒脈絡之前,及時從褲袋抽出一串鎖匙,在她眼前晃來晃去,成功轉移視線。


「送給你。」今早,楠少特意繞道跑到配匙店,配了兩條鎖匙。


阿藍露出疑惑眼神,緩緩伸手接下。她的理性不斷推測鎖匙的用途,感性同時又不斷推翻答案。可能嗎?會可能嗎?她感到矛盾,想相信又不敢相信。


「大門匙。」楠少指一指扁鎖匙,再指向粗鎖匙:「閘匙。」


「大門和閘在哪?」阿藍眼眶一紅,鼻子一酸,舌頭變得不太靈活,語音帶點含糊。雖然答案顯而易見,但她不敢估,怕失望。


「我家。當你心情差,可以隨時到來坐坐。」面對淚眼漣漣的阿藍,楠少收起笑臉和毒舌,眼神柔情似水。翹翹她的馬尾端,掃掃她的頭頂。很香的洗髮水。


「你信我?」阿藍換上哭腔。此刻她仍不覺得自己值得幸福。連相對多年的家人都不疼愛她,為何一個認識兩年的人會待她好?


「你相信嗎?」楠少答得妙。無論他交出甚麼答案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阿藍心裡的答案。


答案,就是問題本身。


阿藍沒有表態,也說不出話,只管哭、哭、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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